文\海南日報記者 鄧鈺 實習生 姜帆
在海南的鄉野村落,有心人經常會看到一株株不甚顯眼的灌木上,綴滿簇簇細碎素白的小花,似朦朦云霧浮于枝葉間,那也許就是散沫花。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對于散沫花,華南區域的人們有著天然的親近和青睞,這是民間鼎鼎大名的“指甲花”。物資匱乏的年代,人們采擷散沫花,搗葉取汁,將女子的指甲染得潤澤紅艷。
究竟何人發現,這零碎小花竟可化作指間紅云,早已不得而知。不過,借由散沫花仍然得以窺見,人們對花草有著不同尋常的情愫。
散沫花。資料圖
舶來之花
不同于牡丹、紫薇等春華燦爛,一朵朵一叢叢開得肆意揮灑,明艷異常。雖為夏季寵兒,散沫花姿態卻是極低調,油綠的葉片里探出星星點點的糯白身影,在燥熱的天氣,為你的生活點綴幾分清新。
喜陽怕濕,耐熱畏寒,散沫花似乎天生適合南方的夏日。它個性隨和,無需時刻照料,天生天養,自可成活。路邊,小院里,不經意間便邂逅了它的影蹤。
處處能活,散沫花的影蹤遍布我國南部各省,是人們視野中稀松平常的一景。
處處可見,散沫花尋常得讓人忘了它的“舶來”身份。依學者看來,它原產于北非、西亞、南亞等地,遠涉重洋,很早便扎根中國。
早在1700多年前,西晉植物學家嵇含的《南方草木狀》便有詳細記載,文稱“指甲花,其樹高五六尺,枝條柔弱,葉如嫩榆,與耶悉茗、末利花皆雪白,而香不相上下,亦自大秦國移植南海,而此花極繁細,才如半米粒許,彼人多折置襟袖間,蓋資其芳馥爾,一名散沫花”。
散沫花植株。海南日報記者 侯賽 攝
其中耶悉茗與末利便是人們熟悉的素馨與茉莉。文中還交代了指甲花由波斯人從古羅馬移植,最初種在嶺南。因香味馥郁,常被當地人折下藏于衣襟、廣袖里。
在華南省份,散沫花長得尤其好,樹高可達六米,枝條纖細柔韌,葉片細而窄,形狀如同嫩榆。
每年6月,夏日漸長,灼熱的日頭催發了散沫花的盛放,奶白色的米粒大小的花朵開得靈巧而細碎,攀著鮮嫩的枝條,從翠綠葉叢中冒出頭來。
這樣細小的花朵,集聚起來,卻別是一番鬧騰景象。遠遠望去,散沫花在枝頭百朵千朵擠擠挨挨,在陽光中折射深淺不同的光彩,似云煙氤氳,不覺迷了行人的眼眸。
奶白色外,散沫花還多見蜜黃色、嫣粉色和水紅色。蓬勃的花開景象,一直持續到每年10月,伴著人們從盛夏到仲秋,它才肯悄然退場。
識色,知味。散沫花開放時,香氣甚至有幾分霸道。院子里,墻角邊,馬路上,潛伏在城市、鄉野的每個角落,都被這甜甜暖暖的氣味侵襲,香到過分。
因馥郁襲人的香氣,加上花型有幾分似桂花。古人又將散沫花稱為“水木樨”或“番桂”。
清人陳淏子所著園藝專著《花鏡》有證,“水木樨,一名指甲。枝軟葉細,五六月開細黃花,頗類木樨。中多須藥,香亦微似,其本叢生,仲春分種”。
散沫花葉子磨成的粉。資料圖
指間紅云
國人對草木的愛,總帶著一股鉆研精神,賞色、品香還不夠,總要把它們身上每一功用開發殆盡,才肯罷休。
在化學工藝落后的古代,散沫花作為自然界的天然染料,無數次為人們的生活著色。
散沫花染色的原理在于,它的葉子、花和果實都含有一種紅橙色的染料分子——指甲花醌。這種物質極易和人體皮膚和頭發中的蛋白質角蛋白發生化學反應,從而牢固著色,是極佳染色材料。
在異國,用散沫花來染發、美甲、文身的習俗可謂由來已久,且在當地人生活中扮演重要角色。
在印度,人們將散沫花稱為“海娜”。除了將頭發和甲片染紅外,當地人采擷海娜的主要用途,是用于描繪短效的文身。
印度婦女摘下海娜的葉片來,揉得爛碎,搗得漿稠,磨得汁濃,蘸得筆飽,后以身體作畫紙,在手臂腳背畫滿復雜的紋路。這些濃稠的海娜汁液會在皮膚上干涸,結塊,停留個把小時后,拂開這些細碎的雜質,繁復的紋路就染在皮膚上,可維持月余。
如今,人們將這種文身形式稱為“海娜紋”,在世界各地推廣,引得弄潮兒紛紛嘗鮮。
我國古代先民也早早知曉散沫花的妙用。
李時珍在《本草綱目》中也說:“指甲花,有黃白二色,夏月開,香似木犀,可染指甲,過于鳳仙花。”
尤其在華南地區,人們對散沫花的研究更甚。
明末清初廣東人屈大均在著作《廣東新語》的《木語》一章中寫道:“散沫花……其葉以染指甲,故名指甲花。”粵女歌云:“指甲葉,鳳仙花,染成纖爪似紅芽。”
直至現代,在物質不甚豐厚的時期,用散沫花染甲,仍是女子們的快樂慰藉。
在諸多“80后”“90后”南方女子的童年記憶里,或許還有這樣的片段。在白天,隨著母親或姐姐,摘下散沫花的葉片和嫩枝,加上一點明礬,放進盆里搗爛。
幾個女孩互相幫助,把搗碎的混合物分別敷在指甲蓋上,用大些的樹葉裹住,再用細繩或者布條捆住。一直到了第二天,揭去葉子,指甲就變成了鮮嫩的水紅色,許久不褪色。
散沫花染色也不是沒有壞處,常常是手指也不經意間被染色,指頭的尖端都是黃黃臟臟的顏色,好在用肥皂多洗幾次,指間的暗黃便能褪去。
如今,美甲早已成為一門大產業,散沫花染甲這種笨拙的方式已漸漸被人們淡忘。但這抹指間紅云,是許多人難以割舍的鄉土記憶。
散沫花染指甲。資料圖
花拜七姐
在華南地區,每年乞巧節,有以花果拜七姐的民俗。七姐即是天上的七仙女。
女孩子們在長輩的帶領下,在七夕這日備置時令瓜果供奉七姐,向她們求討巧手技藝和美滿姻緣,為和樂甜蜜的生活祈福許愿。
民間有“七花七果拜七姐”的說法,其中夏日盛放的鳳仙花與散沫花皆為七花范疇。在舊時民俗中,農歷七月七日前的晚上,婦女們總要帶著家中女孩聚在一起,用鳳仙花或散沫花自制的染料,互相把指甲染得通紅。
清人朱象賢在《聞見偶錄》記載:“七夕,婦女采鳳仙花搗染指甲,紅如琥珀可愛。”
討論這些花事,并非完全脫離人們生活的風花雪月。無論是鳳仙花還是散沫花,都是人們裝點生活,祈愿美好的載體。
萬事可親,萬物可愛,始終保持著對美的追求和對生活的熱情,才讓人們在應對生活時,不至于麻木與消沉,以一種樸實而雋永的方式維系人與天地的對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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