出品|虎嗅商業消費組

作者|戚露丹

編輯|苗正卿


(資料圖片僅供參考)

題圖|視覺中國

上周四下午,日本NGA集團創始人王沁在結束公司的工作后,緊接著趕往當地創投方舉辦的“桑拿演講”(虎嗅注:當地特色創投活動)。這類活動在最近非常頻繁,每天都會有各種形式的創業峰會、活動散落在東京的各個角落。

“在日本三大互聯網大會上(B Dash Camp、ICC、IVS),人數明顯增多,今年頭一次破千。”王沁說道。

作為在日本深耕10年的創業者,王沁明顯感到,相比前幾年,今年行業中VC數量也在可感知的增多。除了本地VC舉辦的活動外,谷歌、亞馬遜、微軟等巨頭也頻繁舉辦活動推介產品。現下,日本的創業環境正在熱絡起來。

Startup Open House-Hosted by Google Cloud

圖片來源:受訪者提供

王沁在日本近10年有過三次創業經歷。而最近一次對職場招聘類軟件HelloBoss的創業他總結為踏上了日本互聯網的“風口”。其在去年12月拿到了第二筆融資,并且出乎意料的順利。

日本的移動APP的發展遠不及國內,時間機器理論(虎嗅注:軟銀創始人孫正義提出,指將發達市場成果帶到欠發達市場,搶占藍海)的運用空間很大。”王沁說道。

圖片:日本Recruit在2000年推出的酒店預訂網站JALAN.NET,在日本有近30%的市場份額,

但在當地居住的朋友告訴虎嗅,這個界面已經七八年沒有更新了

投融資的順利離不開日本互聯網發展的兩個關鍵詞:被落下的10年、正在追趕的當下。

早年間,盡管日本互聯網起步早,但無論是創業環境、人才機制、移動支付都未給移動應用提供“肥沃”的生長環境,種種原因導致日本移動互聯網發展沒有趕上趟。

而近兩年日本創新創業環境正在悄悄變化。

2022年被日本稱為其“創業元年”。去年5月,日本公布了“新資本主義”的實行計劃草案,11月24日,政府對培育初創企業提出了具體的的5年計劃草案:到2027年,對初創企業的投資額將達到10萬億日元(約合人民幣5170億元)規模,創造初創企業數量要達到10萬家。獨角獸企業要從6家,擴大到100家。

CIC Tokyo 是日本最大的創新孵化中心之一,其規模可容納 250 多家公司(主要是初創公司);

首相岸田文雄視察并宣布,2022年是“創業元年”,公私部門將共同努力加強創業交流

其中,互聯網作為日本上個10年錯失機遇的行業,被給予重點關注。

今年4月26日,日本政府公布“從海外吸引人才和資金”的行動計劃,把截至2030年的對日直接投資額目標由原來的80萬億日元提高到100萬億日元,并且計劃吸引IT方面的、跨國界的“數字游民(Digital Nomad)”等高級外國人才。此外,還將在國內建設初創企業基地,為海外風險投資和創業者放寬在留資格的條件。

日本政府6月2日宣布,將啟動銀行中的“休眠存款”(指10年以上無人看管的存款)來支持創業

王沁告訴虎嗅,“現下日本移動互聯網環境非常像10年前的中國,這兩年更是像2015年國內的‘雙創’(大眾創業、萬眾創新)”,總體來說,創業環境對互聯網行業更加利好,而對于出海玩家來說,移動互聯網市場的空白也蘊藏著機會。

時間差和拐點

從2010年在日本讀書創業開始,王沁便逐漸嗅到日本互聯網與國內的差異。

彼時,2015年,移動支付被微信和支付寶盤活,隨后,生活消費、共享經濟、O2O(線上轉線下)等各類基于支付的移動產品應運而生。

而日本移動互聯網盡管有極高的手機使用率和互聯網滲透率,但失去了資金在其中流動,不論在融資層面,還是社會價值層面,APP的發展都遜色很多。

在日本最常用的APP中,除了樂天百貨,幾乎都是“引進”,

比如Line(韓國)、Twitter(美國)、雅虎(美國)……

這與商業社會的信息封閉和人才供給缺乏息息相關。在日本,工程師存在極大的用人缺口。在日本政府的官方數據中,到2030年,日本將面臨至少80萬IT開發人員的短缺。

時至今日,日本在IT人才機制上,依然以派遣制度為主,也就是當公司需要程序員時,找專門的“供應商”來承擔開發等相關工作(也可以稱為“共享程序員”),而非正式員工。

也就是說,在日本互聯網公司,開發人員通常都是“外包”,不會直接雇傭,即便開發者人數占到公司的10%。

在這樣的機制下,軟件技術迭代非常困難,一方面,開發人員頻繁流動,互聯網企業很難留下“Know how”的經驗和方法論來支撐戰略,另一方面,開發者也難有動力進行創新突破。

以手機軟件界面中的功能開發為例,王沁談及曾在日本企業工作時同事的經歷,如果要在界面上添加“未讀消息數量”的小紅點(即右上角的消息提示功能),就要花大功夫向企業證明開發這項功能的好處和優點。這樣的溝通成本十分高昂,常常要花費幾個月的時間也不一定能落地。

而國內的IT團隊從效能上來說,有著降維打擊的優勢。

經過國內互聯網行業近10年洗禮,國內程序員開發產品的溝通成本極低,效率極快。

王沁告訴虎嗅,比如在開發“瀑布流”功能時,只需要跟工程師說“類似某產品那種風格”,工程師立馬能夠get到,不需要再描述“雙排列、有點贊、可以下拉無限加載……”,這使得軟件開發極快,加之to C端功能也大多已經過國內市場檢驗,能夠快速搶占市場份額和先機。

現下,需求缺口亟待被滿足。在東京工作5年的楊溢告訴虎嗅,她每天用的最多的手機應用還是谷歌查地圖,APP的業態遠不如國內豐富。

比如外賣、買菜、團購APP很少,想要點外賣的需求只有Uber能滿足,而且配送費、服務費都很貴。一些APP的功能也不夠便捷,很多購物軟件沒有買家秀功能,無法參考其他買家的評價,比如Zozotown。

不難發現,日本的移動互聯網賽道,中國產品和技術有極大優勢。只要能夠擊中用戶需求,市場中幾乎不見競爭對手。(這里有一個細節是,在給產品申請專利保護后,日本市場不會再去抄襲,因為日本的投資、營商環境普遍對做“打板”產品較為排斥,所以產品有更強的先發優勢。)

有業內人士透露,國內出海日本的教學類APP,團隊和服務器都在國內,僅通過廣告投放獲客,依然能夠在日本跑通,足見市場的潛在的機會。

王沁告訴虎嗅,日本的用戶教育成本不高,對能滿足“多快好省”普適需求的APP接受度很高,上手很快。此外,像社交裂變、補貼等玩法,在日本還很新鮮。甚至二維碼掃碼登陸網頁端在日本都是個新鮮事,會被客戶稱贊“太絲滑了”。

此外,移動支付在日本里程碑式的發展,也為APP發展打開入口。

在軟銀的大力補貼下,PayPay 今年達到日本互聯網人口50%以上的滲透率。而在此基礎上的,是一個有著中國10倍以上消費力的、付費習慣好、語言和文化又極度統一的消費市場。

不止一位受訪者告訴虎嗅,這兩年移動支付類軟件可以運用的線下場景明顯變多,店面基本都可以掃碼付錢。今后移動支付需求會更加活絡,移動互聯網也將獲得更多資金青睞。

日本互聯網用戶超過1億,普及率達到94%,

移動支付的完善,逐步填補了移動互聯網三大基建(4G網絡、智能手機、移動支付)中的最后一環,

今年也被日本稱為其“移動互聯網元

目前,盡管PayPay軟件之間還未大規模支持頁面跳轉支付,但互聯網創業的火熱已經初現端倪。

軟件每一個小功能的進步都會產生巨大的影響,盡管現在還在初級階段,但支付的普及給所有創業提供了入口,對國內外APP進入日本都會是個好機會”,王沁說道。

進圈子難,由內打破

盡管日本易守,但卻難進。

翁永飆(在日本創業30年,和金山合資創辦金山日本)曾在媒體采訪中說,“日本是一個村莊社會,非常講究信用和熟人關系:跟一家日本企業開始合作,第一步是很難的。因為他們不會跟一個沒聽說過的、不了解的人來合作。

業界將這種現象稱為“加拉帕戈斯綜合癥”,圈外人進不來,圈內人自成一派。王沁也提到,創業初期要耐住寂寞,因為新手沒有社會信用。

這種封閉也體現在互聯網發展上。早年間,日本軟件開發由運營商(電信企業)作為強勢主導,他們只向合作的IT公司定制軟件,連手機也是定制的。

而電信公司本質上是做基建的,在這種別人進不來,運營商主導模式也走不出去的情況下,導致軟件研發缺乏土壤和活力。

在這樣的環境下,日本商業社會便形成了獨特的分銷“代理模式”。這種代理更像是“中介”,對To B企業來說,通過代理撕開一條口子,是在日本早期獲客的主要渠道之一。

例如滴滴在進入日本市場時,通過和軟銀合資,以軟銀為支點,拓展更多的出租車公司入駐滴滴(日本不允許私家車載客,因此滴滴主要的獲客需求為和出租車公司合作)。軟銀為滴滴提供的價值就類似“代理”。

滴滴日本副社長林勵在接受采訪時曾說,“滴滴需要短時間內獲取大量出租車公司。軟銀負責銷售和出租車公司的拓展,滴滴負責產品技術。”

這種代理模式在日本有幾乎不可撼動的地位。軟銀集團早期就是通過代理發家,代理過美國聯邦快遞、英特爾、戴爾電腦等。許多擁有資源的企業會拓展代理業務,而日本企業之間也有相互代理的情況。

當問到當下創業環境活絡起來,是否會影響代理模式時,業內人士的第一反應是,如果有更多企業需求出現,可能會使代理店加價,而非撼動這樣的模式。

盡管“入圈”困難,但由關系網組成的合作十分牢靠。映魅咨詢創始人劉凱告訴虎嗅,“日本企業保守、決策鏈路很長,有時要等1年的時間,但只要建立了關系,就不會輕易換掉,會一直合作下去。他們更注重產品的品質,就算有更便宜的供應商出現,也不會換掉老伙伴”

“如果一家企業有一次不守信用,就會被拉黑,因此整體營商環境是很守規矩的,比如在日本簽合同時,條款遠不像國內一樣復雜、且需要附加很多條約為自身做保障。在日本甚至很多事情可以不簽合同,口頭達成”,王沁說道。

由于在日本有十余年創業經驗,同時曾在日本最大的HR企業Recruit集團商務部任職5年。王沁在設計 HelloBoss B端獲客時,便運用了這樣的“代理”思維:

首先將日本530萬家大大小小的公司進行分類,頭部企業由投資方、持股合作人介紹;腰部近10萬家中型企業,由代理商或聯盟合作伙伴進一步拓展獲客;尾部由常規投放和優質的產品功能面向公域吸引受眾。

SLG:SP Led Growth

BP:Business Partners

CP:Collaboration Partners

在理解日本商業社會背后的邏輯后,這樣的模型何以獲得投資青睞就不難理解了:

·頭部由Dior、萬豪、NTT、日立、本田圭佑等權威企業、人物做背書,對于打開市場極其經濟高效,大大增加中尾部企業的轉化率。其中許多投資方本身擁有強大的分銷資源

·中部與分銷商采取以成交結果分成的方式合作,并且同時開展聯盟合作伙伴計劃,與當地的VC、商會、銀行合作。穩健之余,再次擴大分銷渠道。(比如投資方USEN擁有70萬家餐飲店資源、TK為日本三大HR分銷商)

·其余占90%以上的SMB企業客戶由方便的功能、合理的價格(虎嗅注:日本B端服務價格普遍偏高)自然吸引入駐。其中產品功能又極具先發優勢。(例如擁有大數據實時信息,驗證企業、登載職位實現無銷售人員的全自動化)

“這樣的B端拓客策略有助于初期快速擴展,降低自身地推成本。也成功拉攏了一圈想要革命日本HR行業卻苦于沒有產品的企業。”王沁說道。

而有趣的是,HelloBoss在設計C端獲客時,和其他國內出海的APP也會進行用戶的“互送”,互相遞客源。

“出海東南亞,大家總有一種荒野大亂斗的緊迫感。但人們來到日本,甚至有一些儒雅。”王沁說道。

日本商業環境的“儒雅”一方面來自商業秩序的成熟,另一方面也說明,現下的日本移動互聯網賽道,矛頭初現,但還沒那么激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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